“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这是唐朝有名的边塞诗人王昌龄写的“从军行”诗的第6首,他写的是戍边战士远征楼兰,决心不斩阻拦丝绸之路开通和屡次截杀汉使的楼兰王誓不还回故土的雄心壮志。他们从长安(西安)出发,来到青海,远远望去长长的卷云从西边过来,天空一片灰白,预示着风雪将要来临。而他们想到的雪山,当然不会是青海省内的昆仑山和阿尔金山,更不会是近在咫尺、就在北边的祁连山。因为它是长云,是一个气象过程过来的前方云系,是卷云。所以,我们可以认为他们指的是新疆中部的天山。因为一般天气过程也是从西北方来的。他们怀念天山,怀念远在轮台戍边的亲人。而北边的孤城玉门关虽不算遥远,那是唐王朝管辖的边陲重镇,它们也该是很艰难的吧!他们这次是依靠不了它了。他们要走的是茫崖,过阿尔金山,沿罗布泊西进,直捣楼兰国都城。不管在沿途的沙漠地区还要经过多少次战斗,不斩楼兰王是誓不罢休的。不打开西域的通道,是誓不回返的。这种心情也和我们当时接受到南疆的任务相似。这任务是我们三上0503线,基本完成了外观测和室内外实验任务,告别天山后很快下达并要我们接受的。遥望那天山上的白云,那雪线下朵朵雪莲,是仍然留在艾肯达坂上战斗的战友的倩影;看到孤立戈壁的玉门关,我们也愿意百战黄沙,换一身金甲(红黑皮肤),也一定要把需要我们解决的公路风沙危害的问题解决好。因为已经有风雪危害防治的部份经验,我们还是信心百倍的。不过,令我们十分惋惜的是在铁干里克--若羌走了几个来回,就是无缘到楼兰古城作一番凭吊,那怕是看看楼兰王的坟墓也好。如果是存在的话。因为黄沙和历史一样无情。谁阻挡历史前进,谁终将受到历史的惩罚!
记得我们是第二批到南疆的,那已经是1975年春天了。我们驻地定在且末,以它作为大本营,好两头兼顾:并以西边到民丰的未成路段为重点,兼顾东边到若羌的已成线沙害防治。当我们到达且末时,确实又引起一翻轰动。大车小车,这么多汉人到此,有男也有女。这在小小的且末、在以维族同胞为主的县城是不多见的。不仅当地公路、气象部门欢迎我们,连县委、小学生们都惊动了。住下后,好奇心促使我们用了大约半个小时把县城转了一圈。令人感慨的首先是且末确实是不像个一般概念上的县委所在地。“一条马路县中过,一个警察管两头。要是需要开个会,喇叭一声不用多。”走着走着,最令人感兴趣的是每辆大汽车后面都塞着几根杨树杆子。虽然在天山0503线上边也见到,但一直没见过其功效。再一个怪是整条街上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商店,却都到处是烤饼--馕(nang)的铺子(这是连郭沫若校长都不曾认识的古墓中食品,新华字典也查不到的字)。肉铺上没有大肉卖。老乡说,羊肉一过10点也通通雅克西(卖完)了。第三怪是没有确切的县界概念。问问当地老乡、甚至是干部样子的人,也不知且末有多大面积,只知道到那、到那(手指向遥远的南北方),“哈玛斯”(手划了一大圈)都是。据说有放骆驼的人在南边与西藏老牧民相见过。从图3可见,且末县西边到安迪尔,南边到西藏有县界,而东边北边确实是没有县界的。因为其东边是沙漠,而北面正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了,要多大有多大!听说当年第一任县长到且末上任,骑毛驴从乌鲁木齐走了一个多月才到。我们当时坐汽车,从乌鲁木齐出发,也走了4~5天才到,而从且末走南线过和田返回乌鲁木齐,则走了半个月有余(尽管当时在和田因为有事耽搁)。下到工地上,就和一帮民工打交道。我们主要的工作就是进行路基断面与防沙工程实验设计,而民工们就负责施工。因为风沙危害与风雪危害虽然本质相同,但防治起来,却十分的不同,所以要把风雪防治的经验搬到风沙防治上来还要经过实地中间试验。看到来往的卡车走在游蛇状的非等级沙石路上,不时地抽出车架后边、车箱空挡上的树干,熟练地垫到后面的两个车轮中间,让汽车艰难地沿着树干爬行。司机们叫爬杠子。一般是一辆车一个司机,一至两个助手。或先抽一根垫上,未爬完一根再抽一根垫到另一边;或一人扛一根,你前我后,你左我右,换着插到车轮下(图11)。你想,几百公尺或上公里的流沙路,让车怎样走?不但司机们弄得灰头土脸,而且大大的耽误了行程。有时候司机们实在走不动了,就到我们实验工地这里来要点水喝,也跟我们聊聊天。我们修的铺芦苇的实验公路,也请司机们当参谋。让司机的车试试,能否过得去,好不好走。司机也经常问我们:
“咋日鬼的,这里本来有一条简易的沙石公路,但这些沙丘们这几天跑了过来,可能几天后,又跑了过去”。“沙丘上了公路,我们车只好下公路。但还是走不过去,只好垫杠子。你说一天要碰上几段这样的路,今天的计划就泡了汤。怎样才能让沙丘乖乖地在公路外面跑呢?”“沙子特别怪,它往沙丘顶上走,而不住丘间洼地和低坑里填。你们看,走车的地方,路越走越凹,路上的沙丘却越长越高。有没有办法让它换个?”
我们的回答是:“不让沙丘和沙子上公路是可能的,而要让沙子停在低凹地也可以,但是不让它往高处跑却是办不到的。不过,可不是三言两语可说清楚的,你们要赶路,怕会耽搁你们的行程。”司机听了,来了兴趣,就说,“不碍事,今天太阳已落了,才走到这,离县城还有近百公里,又到处是流沙路,大家也累了,不走了。晚上就在沙窝里猫一个晚上,明天一大早再走。”看到他们带着大皮袄、带着馕,还有一大桶的水,都是些常走路和走长路的人。于是,我们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沙丘上路首先是和这边的风沙地貌及路基有关系。这边的沙丘属1~2米的低矮沙丘群,它们每年可跑几十到几百米,而这段路基又是很低矮,是1米以下的低路堤;再加上长年失修、无人维护,路已不像路了。所以,沙丘一移过来,也就像情人们想溜马路一样,随便搭上肩就上路了”。“你们看前面远点的那段路,它是稍高的路堤段,沙丘要爬上去就费点劲了。对于低于路堤的沙丘,它们要在爬坡时先化成风沙流,并首先在迎风坡肩上,因分离作用而沉降堆积下来。然后慢慢扩大,与后坡的沉积拉起手来,最终才爬上了公路,挡住汽车。小沙丘就像小孩遇大坎,要先趴下慢慢地伸手蹬脚才能爬过去;而大沙丘遇到低路堤就像大人过小坎一样,整个沙丘一抬脚就跨过去了。当然,其实质在于过低路堤的大沙丘,在爬过路堤时,它仍保有落沙坡,仍然保持一个沙丘的生存发展能力;而小沙丘遇到高路堤,则一上路堤边坡,就因路堤上风速提高而很容易被吹蚀、失去落沙坡和变成沙并或沙片了,也就再不以沙丘形态出现,而采用风沙流的形式越过公路。这就是本质之所在。所以,在这种小沙丘地里,公路要采用高过当地沙丘群的高路堤通过,这是一条原则”。“当然,还要配合搞好路基边坡的放缓及固定和路面的光滑化,如黑色路面等。否则,边坡还会活化,会积沙。而路面不坚实,让大车一辗,两道车辙就要存沙。慢慢的,路面上也会被流沙所占据”。“至于放缓边坡,是要让爬上坡的沙丘,因降低迎风坡角的分离区厚度及分离强度,让沙丘容易化成风沙流,而不易在迎风坡角下沉积。因此,就能让风沙流平顺地越过公路面”。“总结起来,抬高路堤就是努力把沙丘整体移动,化作风沙流分散运动,然后通过放缓边坡和圆滑坡角,让风沙流平滑、不分离地通过路面。这就是不积沙路基断面的基本思想(图12)。不管是路堤,还是路堑,碰到沙丘群,都是这样对付之”。“至于半填半挖路段,由于沙漠地一般是平川,不翻山,遇到的机会较少。一旦遇到,也照理处置,只是较为复杂些罢了。即首先要在后山坡开挖,设平台或放缓后山坡与背风路基边坡,并且一般不设在排水沟,从而让下山风沙流平滑通过边坡及路面”。“但如果碰到整体下山的纵向沙垄,此法也不灵了。就要从前方的山脊线开始治理,不令风沙流翻山或不让在山脊线下发生分离而沉积,最后发展成为纵向沙垄”。
“至于要让沙子在低凹处沉积,唯一的方法是采用阻滞的办法。如扎草方格,平铺草或扎设篱笆栅栏之类的措施。因为风沙流运动有一特性,就是在所谓二次流的作用下,要爬高,而不就低。所以,要让它在低处沉积,就要给它增加阻力才成。至于二次流,简单地说,二次流就是与主风相垂直的一种边界层里的压力流动。因为根据伯努利定律,高处的地方风速高,压力就低;而低处风速低,压力就高。这种二次流就是在这一水平气压梯度力的作用下,把沙粒由低处推向高处”。所以,为了阻滞平沙地的前移,在没有任何治理材料的时候,也可用推土机把平沙地变成沙丘地,或把小沙丘变成大沙丘,也可一定程度地阻滞沙子和小沙丘的前进速度。而且,沙丘的移动速度是与沙丘高度成反比的,要叠得高些密些为好”。“当然,要保护某段路免除沙子上路,也可采用像栅栏、下导风以及用羽毛排那样(照片22)的办法,不过那是比较被动和费工费钱的。而且设计不好比雪地里更容易引狼入室,把沙堆引到路边上来,跨一步就上路了。因此要求采用尽量小的板面尺寸,光滑的板面和从源头开始治理的原则。否则,还是不要采用它们。所以最重要的是在修公路时,一步到位,在土石方上下功夫,搞过沙路面。这是最省钱又能达到根治办法”。“就是嘛,要修路就要一步到位,不要舍不得投入,否则你就不要修。沙害沙害,许多时候是人们自害的呀!”这是司机们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