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遍地冰峰雪岭,人迹罕至,自然环境极为严峻的高寒地区长期进行野外考察,我们除了经受非常艰苦的生活条件外,还或多或少遇到一些险情,有时甚至千钧一发,险象环生,意外的死伤之神,似乎也曾向我们招过手。
长长的巴托拉冰川蜿蜒在陡峭的山岭间,冰川的冰面上或稀或密地覆盖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特别是在冰川下游的冰面上,几乎全是乱石块。我们在冰川上考察,上下行走时,根本无路可循,只能踩着乱石块前进,每走一步都隐藏着滑倒的危险因为有的石块躺在冰面上,看起来似乎很稳当,但是只要脚一踩上去,它就会向下滑动,人倒下去还会带动其他石块一齐向下滑去,如果下面是悬崖峭壁或冰川融水,后果就不堪设想。
一次,我正在冰川上进行考察,脚踩在一块冰面的石块上,身子一歪,立刻滑倒。正要往起爬时,不料身旁的一块大石也发生了松动,向我这边倾斜过来,把我的脚压住,使我动弹不得。同志们发现了这个险情,奋力抢救,未发生很大的冲力,我才幸免重伤。
我和张祥松同志一道遇险的那一次,至今回忆起来,尚心有余悸。一次我们一同到冰川上去考察,正在一个陡坡上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走在前面的张祥松一脚踩在一块大石上,不料石块滚动,他也立刻摔倒。陡峭光秃的斜坡上没有一点可抓攀的东西,只能身不由已地随着滚动的石块向下滑动。我一时也惊呆了,身子晃了几晃,立刻镇静下来,努力站稳,大声呼喊,叫他当心。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路滑下去,翻了几个筋斗,跌进了坡下一个冰川融水的水潭里,他在冰凉彻骨的冰融水里拼命挣扎了一阵,才靠近了岩坡,爬上岸来,总算幸免于难。
我们到雪线以上或特别险峻的冰川上游地段去考察时,登山运动员常为我们带路。感谢他们的帮助,使我们减少了不少危险。在冰川的两边,常有被冰川运动时刻成的悬崖峭壁,我们要去那段冰川进行考察时,必须沿着陡峭的山壁行走,而山壁上往往只有一条一脚宽的崎岖小道,每次通过这条必经之路时,总是提心吊胆,把身体紧贴崖壁,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必须全神贯注,不能分心,稍一不慎,跌下崖去,便会粉身碎骨。
类似这样的惊险场面,我在其他冰川考察时,也遇到不少。我曾多次从马背上摔下来,在一般情况下,都能自己爬起来,骑上马,继续前进。但有一次却发生了较大的险情,几遭不测。那是在天山台兰冰川考察时发生的。那时我正骑着马在崎岖的冰川道貌岸然路上行进。马蹄突然一滑,把我从马背上摔下来,同时,马自己也摔倒了,而且不偏不倚,正巧摔压在我的身上,我被数百斤的马身压得喘不过气来,动弹不得,我试着挣扎翻动,完全无用。情况相当危急。我忽然觉得手中的马鞭尚未丢掉,似乎发现了一线生机,便施尽平生之力,用马鞭不住向马身鞭打,马受惊痛,四脚凌空踢动,竞然一侧身,站立了起来。我得救了,但脚部受了轻伤,勉强回到宿营地后,经过治疗和休息,才慢慢恢复过来。
进行野外考察,一般都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很少有道路可循,徒步涉水过河,更是常理。在山涧小溪中流动的冰川融水,在早晨出动考察时,跨越那些细流,易如反掌,但下午或傍晚返回时,往往便被急湍阻断了归路。这种情况我遇到过多次。有一次我在慕士塔格峰考察,早晨出发时,跨过一条小溪,根本不以为然,到下午我返回营地时,走到小溪的地方一看,把我吓了一跳,原来的小溪已变成了一条大河,大量的冰川融水从上游山谷中倾泻下来,向陡峭的山谷下游流去,水面宽阔,徒步涉水过去已不可能,怎么办呢?我看着无休无止滚滚而来的水流,知道到半夜之前是不可能变小的。当时太阳西沉,夜莫渐降,如不赶快回去,天一黑,在这荒山野岭中就不好办了。我想到了“事到万难须放胆”的谚语。决定冒险涉渡,我估计水深不会灭项,就顺着水势,一步步地斜过河去,走了一段距离,水流越来越急,水刚齐腰,就把我冲倒了,身不由已地随水向下流去。我尽力游向对岸,总算抓住了岩边的石块,挣扎着抓上了岸。我虽然脱离了危险,但已精疲力竭,浑身湿透了。
在野外从事冰川考察工作,生活艰苦。无论在物质生活条件,或文化娱乐等条件方面,都不能和城市中的生活相比。工作中爬山越岭,长途跋涉,忍饥耐寒,更是常事。看起来的确很苦。但是,长期在艰难困苦的生活条件中打滚,意想不到地会产生一个极端重要的“副产品”:体质受到了锻炼,身体的抗病能力增强了。我们在野外工作中常常一清早兴致勃勃地上山,带上干粮,在工作中劳累了一天,回到营地时已经精疲力竭,有时连路都走不动了。但是,在帐篷中香甜地睡了一夜后,第二天又个个精神抖擞地起来,继续进行各项工作。时间一长,我们感到我们的健康情况不是变坏,而是有明显的改进。我每次从野外考察回来,都感觉到身体很强健,能走路,小毛小病少了,工作的耐力也增强了,深感由于这种锻炼所赐,使身体能长期保持健康。我今年已70多岁,很快就进入耄耄之年,但我还照常工作,担负着比较重的研究任务。当然,一个人的健康与否,因素很多,但我深信,艰苦的锻炼,肯定是有利的因素之一,这是没有疑问的。有苦必有乐,苦尽甘来,无论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是符合辩证法原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