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川带以下,雪崩只发生在冬春积雪季节,这叫季节雪崩带。在季节雪崩带,雪崩发生的次数和威力虽不及常年雪崩带,但是这些地带是人类的活动区,雪崩所造成的损失比冰川上严重得多。
1980年5月,我在珠穆朗玛峰考察之后回到拉萨,西藏公路局的总工程师杨宗辉找到我,他向我提起西藏公路上所遇到的严重的冰雪灾害问题。
杨宗辉请我到公路局给技术员讲雪崩知识。他还说,他们刚修的一条从波密县到全国最后一个没有通公路的墨脱县的公路遇到了严重的雪崩灾害,现在不能正常通车,也请我到公路沿线看一看,提一些防治雪崩的办法。
我刚从珠穆朗玛峰考察下山,准备作一些休整,但听杨总讲了西藏的雪崩情况后,作为一个冰川学者的责任心和不断探求新知的愿望使我毅然接受了杨总的邀请。
第二天,杨宗辉派技术员小李陪着我乘坐一辆北京吉普向波密县驶去。
我已有15年没有走川藏公路了,发现这里发生了不少变化。
拉萨大桥修起来了,在林芝县附近出现了一座新的以纺织业为主的城镇“八一”新村。
在过色齐拉山时,使我惊讶的是原来茂密的原始森林变成稀稀拉拉的次生林,树桩和伐倒的林木满地都是,一片狼藉,许多山坡被剃了光头。
我十分心痛。 第二天,杨宗辉派技术员小李陪着我乘坐一辆北京吉普向波密县驶去。
我已有15年没有走川藏公路了,发现这里发生了不少变化。
拉萨大桥修起来了,在林芝县附近出现了一座新的以纺织业为主的城镇“八一”新村。
在过色齐拉山时,使我惊讶的是原来茂密的原始森林变成稀稀拉拉的次生林,树桩和伐倒的林木满地都是,一片狼藉,许多山坡被剃了光头。
我十分心痛。
要知道,西藏东南部被称为“西藏的江南”,这里的森林是大自然千万年来赐予西藏人民的宝藏啊!
从敏拉山口下来到达尼洋河谷的工布江达附近的唐不朗沟口时,我见到一个巨大的泥石流冲积扇把川藏公路截断,新修的便道在巨大石块中绕行。
小李告诉我泥石流发生在1964年。
那年9月26日,一股泥石流突然从山沟中冲出,使川藏公路两千多米的路基被掩埋,甚至将宽阔的尼洋河谷堵塞起来。
后来,成都山地灾害所的儒吕仁教授调查发现,原来这条沟的源头有一个叫作达门拉咳的冰川突然发生冰崩,500万方冰体冲进冰川末端的冰川湖,激起了10几米高的涌浪,湖水漫过由松散的古冰川沉积形成的坝体,使整个冰川湖溃决,推算洪峰流量达每秒2000方以上。到达沟口后,汹涌的洪水演变成摧毁力更强的泥石流,冲下的一块巨石重达640吨以上。
到了古乡,只见原来一片石海的泥石流冲积扇上已长了树干达10厘米以上的幼小杉树和松树,但汽车仍然只能在乱石堆中弯弯曲曲地通行。
看来,“冰川爆发”的规模比20年前小一些,但爆发的频率仍不低。
杜榕桓于1965年提出的在沟口修筑吊桥以避开泥石流的建议一直没有实施,可能是因为造价高或是类似的路害太多等原因顾不上吧!
这次,我对古乡的泥石流发生的原因又有了新的认识。
据附近村民回忆,20世纪50年代以前,古乡沟是平静的,但1950年发生的大地震使高山上的冰雪发生大量崩塌,从沟内、沟口的森林破坏情况来看,当时冰雪崩在到达沟内盆地后又径直飞越狭窄的谷口,从相对高度达1000多米的峡谷顶上越过,使大片森林被毁。崩到谷内盆地中的冰雪大量融化与被破坏了稳定状态的古冰碛物相混合,从而引起1953年的“冰川大爆发”。从文献中看,这种情况与1972年发生在秘鲁的毁灭上万人城镇的那次大冰崩很相似。
这时的川藏公路似乎比20年前更难走,除每年不断的泥石流灾害外,塌方、水毁也到处发生。在?个叫老虎嘴的地方,有一个塌方群,每年夏天的雨季都要不断坍塌,我们在那里等了几个小时才得以通行。
经过3天,我与技术员小李终于到达了墨脱公路的起点札木。在这里短期休整后,我们便沿着新修的墨脱公路开始考察。
5月的波密地区积雪消融,大地复苏,百草萌生,春花灿烂。这时,源自孟加拉湾的印度洋季风还没有发威,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正是考察的好季节。
清晨,我们从札木镇出发向南行驶,很快就进入了一条叫作嘎隆的河谷。河谷底部平坦,宽阔,两侧壁坡比较陡峭,显然是由古代冰川塑造成的U形谷,山谷中长满高大而茂密的以云杉为主的原始森林,风景十分秀丽。
在吉普车行驶到距札木镇9千米的地方,我突然看到一条夹杂着树枝、土壤和碎石等雪崩碴的大雪堆从嘎隆河谷的左岸支沟中冲上公路,堆积成一座巨大的雪丘。
这一景象使我刚才还平静的心情立刻消失,?种恐怖的情绪涌进心头,不断地在内心深处念叨着:白色死神!白色死神!
这条支沟平直、宽阔,沟底没有长林木,只有一些顺山坡倾斜的灌木和草,沟的两壁长着一些断头树和旗树,显然这是一条典型的雪崩沟槽。
这条雪崩沟槽的源头遮藏在山沟的深处,可能是在森林带上的高山草甸带,因为这些地方最容易成为雪崩的发源地。
估计这条沟槽的落差可达1500米以上,雪崩运动路线可达4000米。
从雪崩堆积雪及其破坏范围和剩余雪堆的高度来判断,这种雪崩最大崩塌量可能有l亿立方米,这比我在天山地区看到的雪崩的规模大得多。
“如何对付这样大的雪崩呢?”我心里盘算着,又沿着沟槽向上攀登数百米,心想还是采用在天山公路已成功使用的土丘来削减雪崩的运动速度,阻挡一部分雪堆吧!但是,这里必须采用从源头开始的土丘群,而且土丘的规模也应比天山地区大一倍,因为这里的积雪深度比天山的大一倍以上。
在15千米路碑处,一处比前面所见的更大的成扇形分布的雪崩堆呈现在眼前,看来这处雪崩的源头在海拔达5000米以上的山脊附近,雪崩的最大崩塌量可达3亿立方米,可以称为特大雪崩。
我们沿着17千米路碑处的公路在一个巨大的冲积扇上盘旋而上,从左侧支沟中冲出的雪崩将所有的弯道全部截断,被雪堆堵塞的路面长两千米多。
这段公路违背了在雪崩危险区的设计原则。我记得杜兴斯基教授曾以前苏联某山区公路的设计为例告诉我们,在雪崩危险区爬坡,公路应该一次通过雪崩的运动路途,而绝对不要多次在雪崩路途上盘旋。要尽量减少雪崩对公路的袭击,以减少防雪崩工程的数量和造价。
我把这个道理向李技术员解释后,他连连点头称是。他说4月份清除公路上的雪崩雪堆时,在这两千米的路段上推土机清扫了半个多月,相当于这条河谷中公路清雪时间的一半。
在这段公路的最上面的一个弯道上,可以看到这条雪崩沟槽的源头是在山脊顶上的冰川上,按此计算,雪崩的落差达两千米以上,最大崩塌量达1亿立方米以上。对这几条特大的雪崩沟槽,我想还是用削能、阻挡工程类型为好。但要搞多少工程、工程的规模结构和造价是多少,这要对雪崩运动速度、崩塌量、冲击力等参数作详细测量后才能具体设计。
到了嘎隆河的源头,白色死神的威胁更加严重:两条大冰川从左右两侧的山峰奔流而下,冰川舌头一直伸到嘎隆河谷源头盆地的中央,几条巨大的雪崩沟槽顺着冰川的侧碛奔向公路,部分雪流还冲破侧碛到达冰舌之上。这种情况使我打消了用导雪堤工程将雪崩引开的设想:大自然用数百年“修造”的高近100米的冰川侧碛堤都能以雪崩冲毁,修筑人工导雪堤要花多大的代价啊!
在嘎隆河左侧还有两条下到河谷的冰川,这两条冰川有像锥形的,表面满布碎石的冰舌。既见不到作为冰川源头的粒雪盆,也没有作为运动区的冰流。
我好奇地攀上100米高的冰碛坡到了一条只有冰舌的冰川上观测,只见碎石中还夹杂着一些腐朽的树干。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两条冰川是由雪崩形成的,在冰川学教科书上称为雪崩冰川。它的源头就是分布在山脊部分的集雪盆,它的运动区就是雪崩沟槽。这个冰舌就是每年崩塌下来的雪崩雪堆在当年融化不完,逐年积累起来,变质成冰体,又在冰的塑性和重力的影响下顺坡流动。
这两条雪崩冰川接纳不断补给它的雪崩雪,缓冲了雪崩对公路的直接冲击,但是这两条冰川的前沿都很陡峭,具有明显的向前推进的迹象,它们可能不久就会推移到公路上来,而且雪崩产生的气浪也可能危及公路。
嘎隆河的源头,在夏日来临之后,看起来是一个美丽、平静、宽阔的盆地,盆地中心地形平坦,高高的草代替了森林,是天然的夏季牧场。在盆地右侧的古冰川侧碛上还有一座美丽的庄严而古老的寺庙叫作嘎隆寺,为这个水草茂盛、风景秀丽的盆地点缀了一颗灿烂的明珠。
我想,要防护这种类型的雪崩一般是采用稳雪栅栏或者是防雪走廊,无法采用较廉价的土石方工程。如果采用钢筋混凝土构造的走廊,则要防护全部盘山路段,而且还要经常维护,增加清雪的困难,造价特别昂贵,还不如修筑隧道,只要两千米就可以到达山的南坡。在瑞士和日本,我曾见到不少这种永久性的防雪崩工程。
我与小李讨论这个想法时,他直摇头说:“想法虽好,但投资很大,等于修了好几条墨脱公路,根本不可能实施。”
回到拉萨后,我把这次考察的结果向杨宗辉作了汇报,还交了一份文字报告。
杨宗辉表示十分重视我提出的墨脱公路的雪崩防治意见,但目前还无法开展防雪的工程设计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