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央天山去,这是我冰雪生涯中追求的理想之一。
中央天山包括木扎尔特河以西和昆马里克河以东所包围的天山最高部位,它以天山最高峰海拔7435米的托木尔峰和海拔6995米的汗腾格里峰为中心,汇集了若干海拔5500米以上东西向及一支南北向山脉,成为整个天山最大的冰川区。
据中国、前苏联两国冰川编目统计,中央天山冰川总储量约640立方千米,约占全部天山冰川资源的60%。其中,有一条叫作南英尼切克的冰川,是天山最大的冰川,它长63.5千米,面积约393平方千米,冰川平均厚度380米,储存的优质淡水资源总计有217亿立方米,相当于黄河全年径流总量的一半。
中央天山冰川的融水通过昆马里克河全部流入我国的阿克苏河,是我国塔里木河流域最重要的水源之一。
瓦洛加陪我登上了军用直升机,机舱很大,看来可载二三十人,这比我在南极凯西站乘坐的那种只能载4个人的直升机威武得多。
我坐在邻窗的坐位上,从窗里向下俯视。
内天山的冰川看来每条只有四五平方千米,与我在阿尔卑斯山冰川群上空所见的很相似。
不一会儿,在我的前方出现了高耸的中央天山的银白雪峰,这与我在尼泊尔上空所见到的喜马拉雅山区很相似,激起了我对极高山区冰雪世界的美好遐想。显然,这比在博格达峰上空飞过时更激情豪放。40分钟后,飞机进入了英尼切克河谷,只见宽阔的U字形的河谷两侧整齐地分布着三列阶梯状的古侧碛堤。不难想像,在冰期时古英尼切克冰川的厚度可能达到1千米以上,冰川的长度超过100千米。
直升机在南英尼切克冰川末端的宽阔的河滩上徐徐降落。
河滩上扎了许多帐篷,除科考队大本营外,还有国际天山登山营。
冰川考察队大部分队员们已上了英尼切克冰川,在大本营的人不多,在这里我见到了瓦洛加的妻子叶林娜和他们的来过暑假的儿子。
据瓦洛加介绍,叶林娜是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在前苏联科学院地理所工作,是搞冰川气候研究的。现在,瓦洛加已经与他的第三任妻子分手,又和叶林娜走到一起了。
瓦洛加说,叶林娜是位很能干的气候学家,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希望我能额外邀请叶林娜参加准备在1990年10月开始的在四川贡嘎山海螺沟冰川上进行的中国、前苏联冰川联合考察队。
按照协议,海螺沟冰川联合考察的前苏联方队员名单在年初时已经确定。我见瓦洛加很恳切,叶林娜也很麻利,像许多前苏联妇女一样,上冰川像男人们一样不畏艰险。再说,让他们有机会在一起工作,这对于促进他们家庭团圆也很有好处。因此,我答应了瓦洛加的要求,给叶林娜补发了邀请信。
后来,瓦洛加、叶林娜两人都移居美国,与我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前年,瓦洛加再次访华,他高兴地告诉我他们到美国后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两小时后,瓦洛加又陪同我向南英尼切克冰川进发。
直升机在冰舌上空飞行,我从机窗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冰舌表面,只见冰舌完全被厚厚的大小不等的碎石覆盖,表面高低起伏很大,时而是小丘,时而是小湖,时而露出了白色的冰崖。这是典型的热融地形,或者叫作冰川卡斯特地形。
我想起在珠穆朗玛峰的绒布冰川上及喀喇昆仑山的巴托拉冰川上曾见到类似的热融地形,但覆盖面积没有南英尼切克冰川上那样大。
这里,冰舌的宽度达两千米,从冰舌尾部开始到直升机降落的一号高山冰川考察营地,整整20千米长的冰舌表面完全是这种地形。前苏联冰川学家把这种形态的冰川叫作土尔其斯坦型冰川,后来专门研究了这种形态冰川的苏珍教授把它改称为托木尔型冰川。
先期到达的中国队员黄茂桓等四人走出帐篷,迎接我。
一号高山营地位于南英尼切克冰川左侧碛上,海拔为3500米,它的对岸便是北英尼切克汇入南英尼切克冰川处形成的冰川堵塞湖,叫作麦茨巴赫湖。
麦茨巴赫湖是天山山区也是亚洲最大的冰川堵塞湖,它长3.4千米,宽1.2千米,面积4平方千米,水深44米,最大储水量达1.65亿方。它接纳长34千米,面积达88平方千米的北英尼切克冰川的融水,而它的南岸是巨大的南英尼切克冰川的冰体。
每年秋季,当湖水水位上升到最高时,湖水便会沿着冰内裂隙倾泻而下,形成上亿方的冰川湖溃决洪水,洪水充满整个英尼切克河谷,冲进昆马里克河,再冲进中国的阿克苏河,给我国造成严重的水灾。
这样的垮坝式洪水,每年都要发生一次。
由于全球气温上升,冰川强烈消融,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阿克苏河遭到的这种特大洪灾的次数和规模愈演愈烈,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
在这次考察之前,新疆水利厅的周聿超总工程师曾同我谈起阿克苏河的特大洪水灾害问题。因此,我把了解麦茨巴赫湖当作这次考察的重要内容。
我先同前苏联方队员一起考察了麦茨巴赫湖南岸的南英尼切克冰川。
来自托木斯克大学的尼基金副教授用自己研制的轻便冰川雷达测量了冰舌的厚度和冰内裂隙的分布,发现此处冰舌的厚度为400米,冰内裂隙错综复杂。
由于夏季冰川流流动速度增大,裂隙开裂较大,当麦茨巴赫湖的水位达到最高时,在巨大的静水压力下,湖中的融水冲进裂隙,使裂隙迅速扩大,大量湖水沿着串通的裂隙及冰下洞穴冲出冰舌末端,形成数十米高的喷泉。
据记载,冰湖每年溃决的时间是从8月20日到10月10日,每次洪峰持续时间为两三天。
我乘直升机从空中仔细观测了麦茨巴赫湖。
直升机从一号营地起飞,向北英尼切克冰川与南英尼切克冰川汇合口飞去。
只见南英尼切克冰川右侧的冰流拐了一个90度弯向北流入麦茨巴赫湖,并分裂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冰山,飘浮在湖面上,占据了湖面的三分之一。
恰巧,我从空中看见一座大的冰山“临产”时产生的巨浪和从湖面升起的水柱,这简直与我在南极凯西站附近见到的冰山“临产”时的壮观景象一样。这支拐弯冰流的一部分在它的西侧又从北向南流,并汇合到南英尼切克冰川的主流中来。
我猜想,这可能是北英尼切克冰川的冰舌通过湖底汇入了南英尼切克冰川。
直升机在开阔的湖面上空盘旋,只见东西两侧的湖岸笔直陡峭,比叶尔羌河支流克勒青河源头的凯亚吉尔冰川堵塞湖宽得多,再往北飞,就见到了北英尼切克冰川的冰舌浸入湖中。
这就证实了我的猜测。后来,冰川雷达测厚的结果也印证了我的这个猜想,因为冰川的厚度达到400米,而湖的深度最大不超过100米,这就是说湖底还有300米厚的来自北英尼切克冰川的冰体。
这年秋天,冰湖溃决后,湖水完全倾泻一空,能见到由冰形成的湖底,上面还散布着许多大小冰山。
直升机在北英尼切克冰川上空飞行,不断升高高度。
我感到寒风袭人,脑子有些发胀,估计已上升到海拔5000米以上了。
突然,右前方出现了一座金字塔形雪峰。这就是我久慕的海拔6995米的汗腾格里峰,它耸立于斯大林山(后改名为腾格里山)的群峰之上,很远就能见到它,怪不得人们都误将它当作天山的最高峰。
直升机穿过斯大林山脉的一个垭口,在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幅更加壮丽的景色:飞机下面是一片白色的雪原--南英尼切克冰川的辽阔的粒雪盆,前面是一堵高耸的白色的壁垒--阔克沙岭,它的中央耸立着一个山尖--托木尔峰,在它附近长50千米的山脊平均高度达6635米,成为整个天山的最高地段。
从远处望去,托木尔峰不像汗腾格里峰那样突立于群峰之上,而是一个巨大山块的最高点,因此只有通过测量才能了解它的真实高度。
由于托木尔峰的巨大屏障作用,来自大西洋的西风受阻、抬升,使这里的降雪量比山麓地带多几十倍。
托木尔峰的所有山坡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一年四季随时都会发生雪崩。
在直升机上,我就见到一条巨大的雪龙,从高峰上奔腾而下,在冰川上激起一股蘑菇云。我想这可能是飞机的轰鸣声引发的雪崩。
这次中央天山冰川考察几乎完全使用直升机作为交通工具,这比我们多年来使用汽车、马匹、骆驼、牦牛和自己的两腿要先进得多,大大加快了考察速度,提高了效率,也避免了许多艰险,与唐僧取经的时代相比更有天壤之别。但是乘直升机也有许多危险,受到许多局限,费用也很昂贵。
由于天气等原因引起的空难层出不穷,当我由南英尼切克冰川返回布尔热瓦尔斯克时就险些遇难。
那天起程时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但是中午时分天气突然阴沉下来,在飞越特玉斯山口时,一股气流突然袭来,飞机剧烈地上下颠簸,机舱倾斜达到30度左右。
当时,我正在聚精会神地照相,猛然身体向敞开的机尾滑去,多亏陪同我的瓦洛加一把抓住了我,如果再滑一米,我就会滑出直升机摔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