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以后是物质平衡观测和研究最繁忙的收获季节,我们要在冰川积累区挖一系列雪坑,确定粒雪线的位置和年度的纯积累量,就是每年冰川上纯粹收入的积雪量。在冰川下部的消融区则要观测各支花杆所在地的年纯消融量,也就是冰川每年纯粹损失的冰量。
为了了解整个冰川的物质平衡,我们决定攀登至一号冰川的顶峰去观测。
一号冰川顶峰最高处海拔4484米,叫天格尔峰,是整个乌鲁木齐河流域的最高峰。它位于一号冰川西侧的粒雪盆上,如果从天山站算起,相对高差为900米,估计用一整天时间可以攀顶和返回。
我们察看了地形,觉得粒雪盆后壁太陡,平均坡度为40度,有的地方坡度达60度,既有躲在厚粒雪层下的深不可测的冰裂隙,又有引发雪崩的危险。显然,如果直接从这边登顶既艰苦又危险。
东侧的粒雪盆比较平缓,东侧与西侧之间的山脊没有积雪,石崖比较好攀登,虽然路线比直接从西侧攀登要长两倍,但比较安全。
我们决定按东侧路线绕行攀登顶峰。
在一个万里无云的早晨,我们冰川物理组五人,带着中午的干粮--馒头、酱马肉和水,从设在海拔3800米的冰川营地出发了。
冰川表面的积雪基本上被融光,露出被强烈污化的冰川冰面。这时在冰川上行军,没有春季那样艰苦,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到了东侧的粒雪盆边缘,从那里我们转向石崖山脊。
攀登石崖,不像攀登冰坡那样容易发生滑坠的危险,但有的地方特别陡峭。遇到几处高差3米以上的悬岩峭壁,我们不得不转到南坡一侧,小心绕行,行动速度自然比在冰川上慢得多,走高100米、距离500米的路程整整花了3个小时,中午时分才登上天格尔峰峰顶。
顶峰呈金字塔形,这是流向四面八方的冰川侵蚀而成的角峰,因太陡峭,角峰顶部积雪部被风吹光了,岩石完全裸露。
角峰北侧是一号冰川西侧粒雪盆的后壁,厚厚的积雪陡坡倾斜而下,见不到坡脚,但南坡却足完全没有冰雪的空冰斗。可见,得到太阳辐射的强弱是决定这里冰川分布的最重要因素,在向阳坡,冰川的积累与消融相等的平衡位置??粒雪线比向阴坡高200多米,向阳坡的雪都被融光,冰斗中是空的。
从顶峰向四周俯视,只见在每个山峰的北侧都有一条面积约1平方千米的冰斗冰川,像一朵朵白云点缀着巍巍群山。乌鲁木齐河源头的六条冰川一目了然,尽收眼底。从这里,还可见到头屯河源头和邻近河源头的冰川群。
此时此刻,我顿时理解了毛泽东的诗句“无限风光在险峰”的畅怀意境。
我们在山顶上挖了一个雪坑,发现顶部粒雪不厚,乳白色的由渗透作用形成的冰??附加冰埋藏得很浅,这显现了成冰带的倒置现象。
1964年秋,天山站从新疆地理研究所正式交兰州冰川冻土所管理,因为我对它已有深厚感情,便不顾希夏邦马峰登山考察后的疲劳,自告奋勇带领刚从兰州大学毕业到所里报到的刘潮海、李培基赶去天山站办理交接,同时又为物质平衡等长期观测项目编制了观测方法,程序及规范。
1967年初夏,天山站受“文化大革命”的严重冲击,观测被迫中止,我受命来到这里忍痛办理关站手续,处理善后事务。
1980年,我极力主张恢复天山站,又一次来到天山,选择和勘察了新的站址。
1987年我来到天山站主持天山站向全国开放的论证会,而从此之后,我差不多每年都要光临天山站,攀登一号冰川。为了这个冰川学摇篮的健康成长,我是从来不吝惜自己的精力和年华的。
1999年,我带着儿子、儿媳和两岁多的孙女最后一次登上了天山站。看到如今的一号冰川的东支与西支冰流已经解体分裂为两条独立的小冰川,我心中涌出无限感慨:冰川也像短促的人生一样,有它的青春、壮年和老年。我曾经计算过,如果人们再不节制自己的行为,不能有效控制二氧化碳排放量,再过100年,一号冰川将不在人世,乌鲁木齐市的人们也将会永远失去一处消夏观光的美好去处。